白棠

长相思(拾壹)

梨花开了。


窗外的梨花纷扬如雪,仿若一场盛大浩荡的雪,把谢允那个小小的一方窗棂大小的世界染得一片圣洁。


又开花了啊。


傍晚时分,谢允苏醒了过来,他微微抬了抬手,示意梨影把他扶坐起来,一连睡了好几日,他忽觉精神焕然,神采奕奕,病痛大减。


他拉着梨影的衣袖询问着阿云呢?


梨影低着头回答他,阿云去取新打的首饰和新制衣衫去了。


谢允微微笑了一笑,抬眸望向悬挂了一串凤凰灯的树梢,那若隐若现的一生顺遂的字眼在风中漂浮着。


愿来世……再遇墨染,不遇帝王。


思虑至此,他不禁嘲讽地勾了勾唇。


墨染,你看,我还是爱你 。


所以我注定输给你。


我一生命不由己,惟愿来世不受拘束,自在如风,再不生于帝王家,哪怕做这枝头抱风的花骨朵,零落成泥也是绚烂的一生,死也其所。


天边的最后一缕天光被云层湮灭,悲泣声俨然冲破静寂,如同乍破的烛火,愈燃烧愈凄冷。


梨影泪眼模糊地望着榻上那人,如同一副白瓷雕筑而成的人物,工笔勾勒、精致如画的面庞曾经何其生气活泼,那嗔笑怒骂的表情似历历在目,闭目的模样则更加苍白冷漠。


他像一个精致却死板的纸人,没有丝毫生命力,安安静静,却美得不可思议。一切俗物的视线皆是玷污,一切贫乏的语言都是辱没,他是个随风来而又乘风去的神仙,未有受到丝毫冒犯的绝美容颜沉静又美好,仿佛只是在做着一个旖旎的梦。


他本该鲜衣怒马、潇洒恣意一生,奈何生于帝王家,奈何为君心困。


谢允大概是来人间游玩一圈的神仙,神仙走了,那是回天上去了。


回他的极乐净土去了。


愿你来世无忧无虑,不必为俗世牵绊。


他死时,似是无喜无悲,俨然看破尘世一般淡然模样,却是为红尘牵绊,为情所伤。


他未留下只字片语,连那些闲来无事的随意涂鸦、诗词歌赋也应他的要求被月沉晚统统烧了个干净,清清白白地来,干干净净地去,不带半分念想。


有道是——


质本洁来还洁去,强于污淖陷渠沟……


梨影哭得两眼红肿如桃,抱着谢允的衣衫旧物一件件整好,搁进沉香木盒中,本想立一衣冠冢,却被月沉晚制止了。


怕是有人要这些物什呢。


墨染凯旋之时,举国欢腾,而那空荡荡的屋子,还残存着谢允的气息,不知是何种幽微的香气,已经抓不住。


明年花发虽可啄,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——


他终究是没能等到他的狐狸窝,也没能等到他的大狐狸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元熙九年,昭帝墨染驾崩。


墨染之死成了千古之谜,有人说,他过于疲劳,耗尽精力而死;也有人说,他服用丹药乞求长生不老,中毒而死,史书对此未曾详述,也不置褒贬。


唯有江禾知晓,墨染驾崩之时,唇角含笑,仿佛坠入一个无边美丽的梦境。


梦里,大约有他一直念着的名字。


原道是:


天长地久有时尽,此恨绵绵无绝期。







全文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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